Delusional Sunglow

不知不覺，這又是去年夏天寫的東西了。其實那時候還不滿二十，算是站在十九歲的尾巴望著二十歲的開頭吧。

似乎隨著每一年的流逝，心態都變得越來越老成。彷彿和一年增長一歲的實際年齡相比，心理年齡卻是等比級數在增加。

究竟，是我們所處的環境、經歷的事物、成長的背景，還是其他什麼理由，讓改變變得越來越倉促？

然而，總有些人，是恆久不變的。

而從某方面來說，那樣的人，是令我羨慕的。

◆

曾經，我們攜手，度過璀璨年華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──題記

       夏日的烈陽傾斜沈落，濃重的暮色中，我獨自站在人行道上，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，等著紅綠燈。街旁的路燈已陸續亮起，昏黃的光照在身上，竟有種令人泫然欲泣的魔力。

            在收到我們下一屆的學弟妹已經在上星期畢業的消息時，才驀然驚覺，自己畢業一週年的日子，只剩下倒數幾天。回想起來，早我們一屆畢業的學長姊，以及我們的下一屆、在今年畢業的學弟妹，他們畢業的日子，都是艷陽高照的晴天；唯獨我們這屆畢業那天，在應該是盛夏的六月上旬，卻下著讓人感覺清冷的傾盆大雨。

           那是個我永遠忘不了的日子。在和同學撐著傘走向畢業典禮會場的那天，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湧向心頭。所以，就這樣了嗎？然而，短暫掠過心頭的感傷很快被和同學之間的笑語取代。當時的我們沿途聊天說笑，甚至嬉笑玩鬧，一路走進會場，絲毫沒有身為畢業生的自覺。或許對當時的我們而言，畢業的隔天，甚至是當天，一切仍會一樣吧。朋友們會一起去吃飯，一起到補習班唸書，一起在網路上聊天，互相開對方玩笑，相約指考結束後一起出遊……就像平常一樣。所以我們輕鬆地看過了學弟妹的才藝表演，師長致詞時在台下閒聊、看自己的書、甚至玩撲克牌。甚至一直到感傷的音樂響起，一部剪輯、紀錄了我們三年高中生涯的影片開始被播放，我們依然輕鬆地看著影片裡的自己，互相取笑對方在校慶活動時畫在臉上的圖案，或在各種班際比賽的片段出現時一起大笑著談論那些回憶。我想，或許要到最後，唱起校歌和畢業歌，而那畢業歌又和那天的天氣有著如此精準的默契時，我們才真正像遭到當頭棒喝一般，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不再是前一年的在校生代表，而是最後一次以高中生身份，穿著那套曾被我們毫不留情諷刺、批評過的制服的畢業生。而在這一天過後，我們也將不再是同校、同班同學。所以，我們才會在畢業典禮結束之後，在最後一天屬於我們的教室裡哭成一片。所以，我們才會在那間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徘徊，遲遲捨不得離去。所以，我們才會拼命拍照，彷彿這樣真能框住時間，讓當下變成永恆。但終究，我們要離開那間教室，離開那道走廊，走出那扇大門。而當我們最後一次以學生身份步出高中校門時，天空依然，陰雨連綿。就像我們的畢業歌唱的「最想念的季節，最初的那一天，我愛說的夢、你愛的歌，往事如雲煙，停在那一年，雨最大那一天」。剛畢業的那幾天，陰雨持續不斷，我坐在書房，看著窗外的大雨，用隨身聽反覆聽了好幾遍畢業歌，越聽越覺得心痛到眼淚幾乎要流下來。

           畢業之後的日子仍然兵荒馬亂，我在忙亂中考完了指考，上了大學，適應了新環境，結識了一群新朋友，但有時卻會在清醒著的半夜，意識到我的靈魂彷彿還留在高中，留在那段我潛意識中始終不願告別的歲月裡。畢業後，才真正體會到，一切都是會改變的，並不像我們當初互相承諾的那般。曾經相信友誼會越陳越香，曾經相信即使許久未見的好友，重逢時感情依然能深厚得像是從未分開過。然而，不知不覺中，和要好的朋友們的聯繫越來越少，感覺似乎也越來越陌生。那種莫名的疏離感讓我要和他們聯繫時竟然開始會猶豫，擔心彼此能說的話越來越少；擔心和昔日無話不談的好友相聚，卻尷尬地沒有話題時，又該怎樣去收尾；擔心去面對那樣的反差與失落。

而我自己呢？曾和高中的好友約定過，畢業一週年時要一起相聚慶祝的我，這一年裡又做了什麼？在高中結束之前，一直以來，我都以自己對未來目標的明確而自豪。因為家裡發生的許多事件，我從小就下定了要唸法律的決心。而這樣的決心，從小到大未曾改變過，甚至隨著歲月，我對於法律也增添了幾多理想，像是保護家人和朋友，替不懂法律的弱勢者出頭等等……但，大學考試的結果，相差少許的分數，卻硬生生打碎了我想上法律系的理想。但，在看到結果的那一剎那，縱使失望，向來不會選擇放棄的我依舊想了許多計畫，像是雙主修、輔系，甚至自己買書來讀……我相信這樣的我，依然是朝向自己的夢想邁進的。不過，大學的第一年倏忽即逝，我也站在十九歲的後半段，即將邁向二十歲，卻感覺自己依然一事無成。就算高中的朋友們站在我面前，我也無法像當年那樣豪邁而自信地說，我踏出的每一步，都朝著自己的目標邁進。一年多前的高三，我曾寫過「十八歲是青春的換日線」，而在約莫半年後就要二十歲的現在，我才更深刻的體會，我們那單薄的青春是多麼稍縱即逝的東西。就像在和朋友們分離後，我才後知後覺地擔心失去。

但是，我曾經最好的朋友們，讓我們都保有那不可取代的回憶，好嗎？

讓我們都記得，那些為對方打氣的日子，一起在補習班待到晚上十一點的日子，圍坐在一起吃便當的日子，一起在球場上奔跑的日子，和對方講心事的那些日子，無論如何，只要跟你們在一起就覺得好放鬆好開心的日子。那些我們年少輕狂的日子，那些共同擁有夢想的日子，那些在不知不覺間逝去的璀璨年華。

即使一切讓人失望、沮喪、挫折，甚至飽受折磨，我仍然相信，在遠方的你們，或相隔其實不遠卻久未聯繫的你們，依然各自為自己的目標努力著。而我，在跌跌撞撞的追尋我的理想的同時，會想起你們，而得到一股支撐下去的力量。這樣，或許也就夠了吧。

曾經揮手道別，就一定會再相見，是吧？即使我們各自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，也總會在人生的交叉路口再相逢。而在那個時候之前，就讓別離的我們各自奮鬥，在那黎明前最黑暗的夜晚。讓我們打一場比高三那時更漂亮的戰役吧，即使相隔遙遠，也依然攜手戰鬥。因為，我們擁有回憶。也因為，我們都知道，當我們抬頭時，仍是望著同一片天空。